機緣這種事很難說,有時明明是一個每天會出現在你生活週遭的人,你們卻從未坐下深談、了解彼此,最後任由時間流逝,錯過對方在自己生命佇足的機會。有時候也可能在相識之初你們就一見如故,無奈到頭來卻因為命運的曲曲折折,就此失去連絡!還有一種是不知所以的因緣際會,讓未曾謀面的兩個人,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相遇。

1995~1999年,我開始了大學生涯,毋需為生計奔波打工、也沒有多彩多姿的社團活動,四年下來接觸較多的反倒是志工服務。有一陣子我常到學校隔壁的「盲人重建院」報讀,讓明眼人使用的教科書也可以出版成點字;還有一陣子是替彰師大圖書館錄製有聲書,我們之間的魚雁往返是一盒盒錄音帶,寄到我手上的是一卷卷無聲的空白,回覆對方的是我磁性滿載的聲音。

如果過往經驗是當初無心埋下的種子,那麼後來經常注意盲人相關訊息就成了意外長出的芽。所以我看《再見了,可魯》、讀《讓我做你的眼睛》,我除了被故事感動而潸然落淚,還發現守護在視障者身邊的,原來還有一個朋友叫導盲犬;更發現在台灣,有一個名字經常和盲人、導盲犬連在一塊兒,那就是陳長青,William,現任台灣導盲犬協會秘書長。

陸陸續續透過報章雜誌,我知道他的消息、看見他的作為,我佩服他、欣賞他、可是我不認識他。就這樣我寫了一封信給台灣導盲犬協會,出乎意料地,我的訪問被接受了!於是在2006年初秋,我們面對面地坐著…。

當律師?導盲犬的世界更需要我

「學長,我知道你大學念得是法律,後來怎麼會投入導盲犬的工作?」我好奇眼前這個原本可能變成人人稱羡的大律師的人,中間到底遭遇什麼樣的轉折,讓他一腳踏進另一個不同的人生。

「…1998年我從軍中退伍,剛好看到盲人重建院有一個『導盲犬訓練師/指導員訓練計畫』,我申請的『導盲犬指導員』是需要到紐西蘭待上4年,前2年學習如何訓練導盲犬、後2年則著重盲人與導盲犬之間的配對及共同訓練。…我那時的想法是:每年從法律系畢業的人那麼多,法律界應該不缺我一個;可是相較之下導盲犬的世界更需要我!所以後來我就提出申請、參加面試、然後就去紐西蘭了…。」回憶起往事,留著一臉落腮鬍的William若有所思地說。

受訓計畫一波三折

如果此行紐西蘭之路平坦順遂,那麼我相信當初的那個William,一定跟現在這個在我面前侃侃而談的人很不一樣。「…去那邊沒多久,盲人重建院就因為九二一地震的關係決定不再提供經費…。可是我不想放棄!還好我們(註)本來就是以工作人員的身份幫紐西蘭學校打掃犬舍、訓練導盲犬,也就是說你不用特別繳學費、但它也不會付你薪水,所以剩下來要操心的就只有生活費了。」大鬍子William把受訓波折講得一派輕鬆,感覺得出來他是個樂觀的人。

「那接下來你怎麼辦?」我追問。「我就輪流到社區裡的每戶人家吃飯啊…」William邊講邊笑,「當然後來也是因為遇到好心的陳先生…他在知道我的事情後,決定贊助接下來計畫所需的費用…包括我那時到美國的出差費…不過現在他也成了我們導盲犬協會的理事喔!」。聽到這裡,我的臉上跟著泛起微笑─那種因為了解、認同、伸出溫暖的手、到和你站在同一陣線,這種際遇,不是每個人都有。

受完訓、回台灣,2002年William創立台灣導盲犬協會。訓練導盲犬依然他的職責,只是我難免會想:台灣真的有那麼多的狗兒可供訓練?而且就算訓練好了,相對於視障者的人數,供需上一定嚴重失衡吧!?

「…妳講得沒錯,台灣目前約有5萬名視障朋友,可是現階段只有18隻導盲犬可以使用…其實最適當的人狗比例是1:100,也就是說我們最少需要500隻的導盲犬…。」William點出了目前導盲犬不足的問題。「那申請人數呢?大概有多少?」我又問。「…超過100人。」William回答。

申請導盲犬:「行動能力」與「定向能力」不可少

怎麼會這麼少?我不解。「…視障者申請導盲犬,最需具備的是『行動能力』和『定向能力』。…像以前曾有申請者打電話到協會,電話中對方一再保證他平時都有外出的習慣,可是等我真正開了車下去,才發現申請者只在有家人陪同的情況下才會出門…這對協會來說,是相當耗費時間、精神和金錢。」William露出一臉無奈,「所以後來協會就改成:每個視障者在第一次申請時,一定要親自到協會一趟!這不僅可以讓協會了解申請者、讓申請者認識導盲犬,更重要的是我們希望看見申請者為了導盲犬所做的一些努力。」William一口氣講完。

「不過『定向能力』其實才是很多人被刷下來的主要原因。」William接著又說。「什麼是『定向能力』?」光聽名字,我實在無法猜出個端倪。「『定向能力』指的就是視障者的交通判讀(traffic reading)能力,他要能夠藉由車流、人潮的聲音來判斷紅綠燈…,所以基本上導盲犬是不會看紅綠燈的,牠的工作在帶領主人繞過障礙、避免碰撞…主人如果做出錯誤的決定,牠要學會『聰明的抗命』…。另一個是視障者要有『心理地圖』的概念,也就是獨自識別方向的能力…。」William詳細地為我解釋。

導盲犬不只是導盲犬

「那我可以這樣說嗎,導盲犬對視障者最大的幫助在提供他們行動上的便利?」我嘗試做個小結,看看自己的理解到底對不對。「這只是其中一個部分而已…應該說視障者有了導盲犬之後,人生從此由黑白變彩色…」William講得一付很神奇的樣子。

「…視障者的親朋好友,有人考試到了要忙K書、晚上到了大家要睡覺,有誰可以像導盲犬一樣24小時的陪在身邊?所以牠扮演了『心靈穩定力量』的角色…。除了這個之外,還有很多民眾不諱言,他們是因為看到『可魯』才接近視障者的…。」。是啊,穩定心靈、結交朋友,究其本質導盲犬其實也是狗,只是多數時候我們都忽略了這一點,反而太強調牠工作的那一面。

下一步:催生導盲犬訓練學校

「對不起我想再回到前面一點點。就是剛剛我們有談到導盲犬和視障者之間人狗比例相差懸殊,不知道目前導盲犬供應的來源有哪些?還有導盲犬不足的問題要怎麼解決?」知道了視障者有需求、而導盲犬能給予主人的也比我想像多更多,那接下來我想知道的就是這個了。

「協會目前導盲犬的來源有三種:一種是美國導盲犬學校捐贈我們訓練好的成犬…另一種是從日本導盲犬學校過來的四個月大幼犬…最後一種是台灣自己找的狗,不過在品種和健康上比較差…跟國外的比起來,都還不是很專業!」身為導盲犬指導員,狗狗的狀況如何William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所以妳有看過我們的建校計畫嗎?」William講話的同時眼睛為之一亮,我突然感覺前方有兩道灼熱的光朝我射來。「有啊,我來之前有稍微看了一下,但還不是很清楚。」導盲犬訓練中心建校五年計畫(2005~2009),老實說這個部分在行訪前我只匆匆流覽過去而已。

「這個計畫是以導盲犬的培育及訓練為主,從2005年開始進行募款,預計募集6,000萬元資金、取得2,400坪土地…。進度上預訂在今年確定校地,地點有可能選在台北近郊,像三芝、淡水、林口…我們都有去勘察過…。不過我們不會等到6,000萬元湊齊了才動工,而是有些實際的東西會先出來…這樣才能讓整個計畫加速前進…。」關於計畫的想法,William巨細靡遺地訴說著。

「…沒有學校的話,光是來回接送導盲犬訓練,就要耗掉不少時間、精力…,而且訓練期一拉長,狗狗的專心度也會降低…」William不忘繼續補充說道,「還有我們目前在紐約受訓的學員,接下來的半年他會學習犬隻的配種、飼養…。」。這麼說來,如果導盲犬的數量與訓練師的人數能互相配合,而硬體部分的犬舍和辦公室也有著落,那麼為更多視障者服務的目標便指日可待。

民眾及企業捐款為資金主要來源

可是錢呢?姑且不論建校計畫這筆龐大的費用,光是平常要維持協會營運所需的開銷就很不容易吧!這麼多的錢要從哪裡來?「台灣導盲犬協會是屬於非營利組織,資金來源結構上公部門佔35%、企業贊助不到15%、義賣品佔10%…,其實我們的資金絕大部分是來自民眾自發性捐款…希望有一天協會不需要用到公部門的錢…做到『取之於社會,用之於社會』…。」。不等William說完,我一臉吃驚地望著他。

「這是真的!」William露出一付完全可以理解我為何訝異的笑容。其實近幾年上映的《再見了,可魯》及《米可,Go!》讓國內颳起一陣導盲犬風,它雖造成一波波的拉拉飼養潮與棄養潮,不過卻也讓民眾更加認識導盲犬。「…願意讓導盲犬進入的餐廳、商家變多了…還有那時候民眾熱心捐款的金額都是倍數在成長…。2005年台銀發行的『導盲犬認同卡』,更是讓消費者每刷一次信用卡、台銀就捐出消費金額的0.375給協會…這些看似微薄的進帳一旦累積起來,就很可觀…。」William細數這些難能可貴的社會愛心。

這是一場人生的自我實現

「那最後我想問的是,從1998年你開始投入導盲犬工作到現在,遭遇過的最大挫折是什麼?」訪問進行之初到快結束,我所聽到的William一直是個遇到難題不斷、卻也都是關關難過關關過的人,難道他從來不曾因為挫折而想要放棄?

「妳看我喔,從當初重建院的計畫被停掉,對我來說算是很大的挫折…,到台灣導盲犬協會成立,第一年我完全沒有薪水,都是吃家裡和朋友的…到後來協會人手不足…,經歷了這麼多事,我都沒有打消繼續做下去的念頭…。所以我的個性比較像蟑螂,我覺得。」語畢William自己哈哈大笑起來,彷彿蟑螂在剎那間變成一種很正面的生物,而得意之情此刻在他臉上表露無遺。

「畢竟有幸能從事自己有興趣的事是多麼難得…;而且你一路看著它從無到有,然後到4年搬5次家,辦公室愈來愈大、工作人員愈來愈多,那種成就感…;走在路上看到盲人牽著狗邊走邊微笑…。這些加總起來,都讓我覺得這件事的意義遠勝過那些讓你洩氣的事…想到這裡我就會覺得更加感謝!」William最後的這一席話,為「堅持,終嘗甜美的果實」寫下完美的註解。

盲人的世界裡,終日漆黑一片,見不到光明的苦與跨不出的晦暗人生,明眼人的我們究竟能感同身受多少?給他們一隻導盲犬,就像是在黑暗中點了一盞燈,盲人的世界從此大不同。

如果說黑暗之光讓人重生,那麼身為幕後推手的陳長青就是那束光的源頭、那盞燈的火苗,而社會就是因為有這些發光發熱的人,才變得更加美好!為對的事情而努力不懈的人雖然堅稱:事情不應該老是因為想獲得別人的讚美才把它做好!可是我只想說:該鼓勵的時候,社會就不會吝嗇給予掌聲─因為你是那個特別的人,做了那麼特別的事!

註:1998年,一起獲盲人重建院導盲犬計畫赴紐西蘭受訓者除陳長青外,另一人為陳雅芳,其受訓項目為「導盲犬訓練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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