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故我在

一開始我覺得鵝太太笨極了！她就像賣牛奶的女孩一樣，幻想著把頂在頭上的牛奶賣出去後，可以把錢拿去買小雞，小雞長大後會下很多蛋，然後再孵出更多小雞…，如此反覆，不消多久，她就會變成有錢人了。不過事實是，所有的所有，到頭來只是一場空。因為最後，女孩的牛奶打翻了，讓幻想都成了泡影；而鵝太太的結局也差不多，原本滿滿收成一袋的蕪菁不但沒賣成，連想買的鍋子也沒能到手，最後反倒又得到一些蕪菁種子，一切必須重新來過。差別只在於：前者停留在幻想層次，後者則是真正付諸行動，如此而已。因此我對鵝太太十分不以為然，覺得她根本就是傻蛋一個，拿來講給孩子們聽的話，頂多只能當負面教材。

過了幾天之後，我開始不這麼想了，我覺得先前我對鵝太太的評斷有失公允，於是決定收起對鵝太太的「不友善」，重新為家裡的孩子講一次鵝太太的故事。

鵝太太的故事是這樣的。忙了一整個冬天，鵝太太種的蕪菁終於收成了，她打算把蕪菁帶到市場賣掉後，買個鍋子來煮東西。可是去市場的路上，鵝太太遇到了好多人，每個人都覬覦她手上的東西，並且試圖說服鵝太太跟他們交換(我發現鵝太太其實耳根子軟，而且是個很容易被說服的人)。於是這一路上，就成了名符其實的交換之旅。

去市場的路上，鵝太太遇到的第一個人是牛小姐。鵝太太在大太陽底下，揹了一大袋的蕪菁，走的氣喘噓噓，此時牛小姐手上端了一小塊起司問道：「妳為什麼不把它們換成這塊可口的小起司呢？」，鵝太太說：「我怎麼沒想到呢？」，於是這場交易就這麼定案了。

一大袋的蕪菁，換成一小塊的起司，你要不要？我不要，因為一大袋的蕪菁重歸重，代表的卻是一整個冬天的心血啊。不過一旁的哥哥說：「要！因為我最喜歡吃起司了。」

交換完畢後鵝太太繼續走，然後她遇到了鼠小妹，鼠小妹說：「妳的起司在大太陽下都要融化了。我這兒有剛從海裡釣上來的新鮮沙丁魚，我們來交換吧！」。鵝太太一聽，欣然同意。

之後，鵝太太又遇到了貓大叔。貓大叔用「你的沙丁魚已經開始有怪味了，不會有人想買的…」的說詞，成功說服鵝太太跟他交換一杯水。一杯水，是一杯水欸！你沒有看錯。正當我以為鵝太太的腦筋有問題時，我家哥哥卻也表示要跟貓交換，他說：「因為魚快壞掉啦！」。那是貓的詭計啊～媽媽在心裡吶喊。

快到市場的時候，鵝太太遇到口渴的羊老爹，羊老爹說：「你的水直往外頭灑呢！…乾脆你把這杯水留在這兒，我給你這顆美麗的石頭。」。鵝太太說：「這真是個好主意啊！」便帶著這顆石頭繼續前進。要石頭做什麼？我真搞不懂鵝太太心裡在想什麼，不過這會兒輪到阿迪說話了，他說：「可是石頭好好玩耶～」，這下換我語塞了，因為平常兄弟倆到公園，除了遊樂器材外，地上的石頭、葉子、小樹枝也是他們玩耍的材料。

我一路想堅持到底，替鵝太太守住值錢的東西，好達成她買鍋子的願望，可是不但她自己意志不堅，連一旁聽故事的兩小也站在鵝太太那一邊。到了市場的時候，果然如我所料，看到鵝太太的石頭，有人哈哈大笑、有人摸不著頭緒，沒有一個人想買鵝太太的石頭。

鵝太太走到樹蔭休息，遇到了坐在一旁的鴨先生，鴨先生有些沮喪的說：「我真想吃這些剛買來的堅果。可是我沒有石頭可以敲碎它們。」。鵝太太一聽，馬上拿出手上的石頭，反問鴨先生可以用什麼跟她換？鴨先生拿出蕪菁種子，跟鵝太太說：「你可以種出很棒的蕪菁，明年春天就可以賣了。」。鵝太太接過種子，很高興的說：「然後，我就可以買個鍋子來煮東西了！」。

明明可以第一次就賣掉蕪菁，藉此買到鍋子的鵝太太，卻因為一路上的誘惑與花言巧語，忘了原本的想望，以致白白走了一遭。雖說最後還是得到蕪菁種子，不致空手而返，不過終究還是得重頭來過。

然而真的是白白走了一遭嗎？這個問題是我後來一直在想的。若以結果論來說，的確是如此，不過就過程而言，其實彌足珍貴。因為有了第一次的「失敗」，讓鵝太太更加清楚自己的想望，因此明年賣掉蕪菁後，她還是想買一把鍋子。若是沒有這次交換的過程，她可能沒法確定鍋子對她而言如此重要。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當讀者跳脫故事成為旁觀者時，很容易自以為理性清醒，而對當局者有所評論，就像我一開始看待鵝太太一樣，總覺得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但是人生有那麼簡單嗎？一件事開了頭，就真的有辦法隨心所慾地走到目的地嗎(縱使有努力喔)？沿途遇上的是風景還是誘惑，有時真假難辨；又或者，走著走著，遇到了跟「鍋子」一樣值得追求的人事物時，到底要堅持當初的心念，還是要轉向新歡懷抱，有時難以抉擇。決定之後，那條路會通往什麼方向、到達什麼目的地，也很難預料─因為人生從來不是一條早知道的路。於是後來我比較能心平氣和看待鵝太太做的決定，因為每個決定的背後，都需要付出代價。

我常覺得繪本不只是講給孩子聽的，大人其實也都該來讀一讀。

書名：《鵝太太的好主意》

作．繪者：佩塔．科普倫斯

出版社：小魯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