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登於《熟年誌》2015年1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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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 陳世紘
文.攝 林曉盈

走入位於台南六甲的居廣陶園區,映入眼簾的是一整片綠意盎然與古樸的紅磚赤瓦,若不說,很難讓人聯想到這裡曾是百年窯場的所在地,而目前接手經營的,正是興華窯第五代傳人陳世紘與他的妻子阮潔雯。

一座窯,開始了陳家磚瓦業的歷史

「窯廠是從我曾曾祖父(陳鱟)買了一座做磚的窯開始了這個行業。」陳世紘娓娓道來整個家族與燒磚製瓦緊密結合的過程。後來從日治時期中末,一直到國民政府撤退來台期間,民間對傳統式閩南建築的需求日增,陳家第二代與第三代致力於饅頭窯系統,專事屋瓦、地磚等生產。當時的六甲,因為土質優良、質地細膩,加上嘉南平原種植大量水稻,讓瓦窯的燃燒原料(粗糠)不虞匱乏,「烏金之鄉」的名號不脛而走。六甲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使得當時整個鄉有一半以上的人口投入瓦窯業,「到我祖父那個時代,(經營上)已經從一條窯變成兩條窯!」陳世紘說。全盛時期的六甲有近百座窯體同時運作,瓦窯業的盛況可見一般

到了民國五、六O年代,由於西式建築的引進,台灣建築結構開始改變,閩南磚瓦市場也慢慢萎縮。為了符合市場潮流,陳世紘的父母經多方考察,自南投引進蛇窯,導入不同的燒製技術,燒製品也從過去的磚瓦轉移到碗、花盆、水缸等生活器皿,甚至建築材料琉璃瓦都有,首開六甲地區琉璃製品的生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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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病倒,陳世紘意外接手家業

祖父曾經擔任校長,父親也是老師,陳世紘原本打算成大畢業後同樣從事教職:「那時候數學系是第一志願填的,電機好像差一點點、但機械可以填的進,我常笑說:『我其實比較想去學校教書打小孩!』」後來因為管理窯廠的母親得了肺癌,從沒想過繼承家業的他,人生的道路自此轉了一百八十度的彎。

不論在窯廠或家裡,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由陳世紘的母親打理,母親病倒後,工廠和家裡頓時陷入群龍無首的狀態。「她臥床爬不起來,後來(癌細胞)移轉到骨頭變成骨癌,員工就會跑來她的床邊,很像以前要來跟皇帝領聖旨一樣,問她:『頭家娘接下來要做什麼?』」陳世紘回憶。不忍見母親如此辛苦,陳世紘決定休學回家,心裡想著可以一面照顧母親、一面分擔工廠事務。然而不到半年,陳世紘的母親就去逝了。

轉型做文創,吃苦當作吃補

從小就要幫忙家裡,長期耳濡目染的結果,讓陳世紘對於窯廠事務並不陌生。只是他依循母親過去永遠身先士卒的管理模式,每天早上五點以前起床,晚上和妻子送貨到十一、二點才回家,過了一陣子這樣的生活步調後,促使他開始思考產業轉型:「就像我說的,我比較懶惰,所以我就想不要那麼辛苦過日子!」但轉型談何容易,對陳世紘來說,當時的轉型就像古蹟維修一樣,舊的要顧、新的也要做,蠟燭兩頭燒,比蓋一棟全新的建築物還要困難;更重要的是在不脫離既有行業架構下,到底要跨到哪裡去?跨的幅度要多大?這些都是問題。

想用較少的工時與原物料去製造高單價的物件,陳世紘夫婦後來開始轉型做陶藝,自創「居廣陶」品牌。文創這個現在很時興的產業,對於長久處於注重管理與量產的傳產人而言,剛開始要入門,免不了需要花時間摸索與重新學習。陳世紘也坦言,當時要跨進這個領域十分辛苦,除了要找資料、看展,他們也和學校合作,藉由提供場所與燒製換得教案的交流,蓄積轉型實力。這當中也曾經歷挫折:「我們也曾嘗試請師傅來做開發的工作,後來發現不行,就變成我們兩個自立學習!」像這種最後只能自己鼻子摸摸當成繳學費、學經驗的事情,反而成為他們繼續下去的動力,也讓他們更加認清文創這條路需要的是技術層面的專業能力,「像手拉胚這個就是我們看書、觀摩,自己練習學起來的。」陳世紘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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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造居廣陶,為傳統文化注入新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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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廣陶的另一位靈魂人物女主人阮潔雯

現在的居廣陶,在偌大的園區裡提供蛇窯導覽、鄉土教學、陶藝創作與教學等服務,夫妻兩人在分工上,「我負責裡面連絡、客人接洽,應該是都全部我在弄,我沒辦法處理的就交給他。他是大方向去想環境要怎麼去營造,然後我可以做的就做下去。」女主人阮潔雯說。其實為來客準備食材,也是她的工作之一,以前提供簡餐,最近這幾年因為他們蓋了一座專門用來烤披薩的窯,食材準備上相對簡單許多,不過憶起從前那段做簡餐的日子,「每個禮拜都固定準備,自己吃到臉綠!因為準備的材料那個禮拜沒有吃完我們就要吃!」阮潔雯一邊描述,嘴裡迸出爽朗的笑聲。生活的苦澀,經過歲月的淘洗,再回首,變成可以說說笑笑的雲淡風輕。

週間不對外開放的日子,陳世紘夫婦著手整理園區、燒製作品、製作披薩餅皮等,為假日的來客預作準備。園區裡種植楓香、養了大片草皮,也將過去開挖的大洞蓄水成池,池塘裡有綠頭鴨和大白鵝悠遊其中,搭配著低矮的紅磚赤瓦,很有鄉間野趣的況味。問他想要打造一個怎麼樣的居廣陶?陳世紘說:「我一直期許在一個無用藥的觀念底下,盡量用原生植物來佈置園區,就是一個比較本土性質、愛護環境的基本住權。生態也是在這樣的一個觀念裡面。」過去的瓦窯業從大地挖取大量泥土、燒磚製瓦形成空氣污染,讓他反思這個行業難道跟大自然一定是敵對的嗎?「既然我喜歡綠化,又討厭除草劑,就希望從我這個行業來扮演好善待地球、友善大自然這個角色。」陳世紘說,這是居廣陶在文化層面之外所應盡到的世代責任,而這個部分也是他從年輕時就編織的想像,「讓小孩子可以安心地在這片土地上面奔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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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興華窯到居廣陶,陳世紘投身於此將近二十年,雖然現在居廣陶的陶藝作品多用電窯和瓦斯窯來燒製不過他們夫婦倆仍將蛇窯維護在可使用狀態­­­­。堅持要繼續走下去的原因是什麼?「『文化人』按我爸那個時代的說法叫『讀冊人』,在文化那個部分,這是我們『讀冊人』應該有的責任!」陳世紘為自己身上流著教育世家的血感到驕傲。

身為興華窯的第五代傳人,陳世紘和妻子膝下並無兒女,對於居廣陶未來的傳承,基督徒的陳世紘豁達以對:「我覺得隨著年齡層的轉換,我們做好屬於我們這個世代能夠做或我們應該做的,後面的東西就還好了。」加上最近這幾年,開始有了類似傳承的回饋,「像小時候來參加夏令營,現在高中了,回來說要應徵當夏令營的志工,類似這樣的一些人。」這讓陳世紘對傳承更加沒有顧慮,他認為只要找到有心人,這份文化事業就能世世代代,永遠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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