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故我在

產檯

腹部一陣用力，終於解放，然後在產檯上我看到護理人員為你包裹毛巾。你爸爸趕緊趨前，我的視線隨同一起，不過終究是躺著，我怎麼也無法看清楚你初來這世上的模樣。只是拭了拭眼角，感動生命的降臨必須歷經千辛萬苦才能得到，而此時此刻的心情就彷彿在歡呼收割。

你平安落地，我心上的大石也一併放下，曾經為你提前報到而擔的心，轉眼煙消雲散。護士一把將你送到我面前，然後從頭開始逐一檢查起，直到所有你身上該有的都具備了，我們才拍照留念，就好像收取宅配時，核對無誤後必須簽收存證。我仔細看著你：剛從溫暖的子宮蹦出來的你，髮絲還和著羊水溼淋淋地粘在頭皮；身子白淨透明，白淨到好似還包著一層薄膜，而薄膜下隱約可見；體型瘦小，連二千五百公克都不到，眼睛倒是還來不及睜開就張著鮮紅色的大嘴哇哇哭個不停…。我看不出來你眉宇間透露的究竟是像爸爸還是像媽媽，不過只要你健康，其他的都不是那麼重要了。

嬰兒室

四個小時一到，新手媽媽就得移動腳步向嬰兒室報到。當護士把你從保溫箱抱出來交給我，簾幕之後便是我們母子倆的親密時刻。經過一番梳洗，你的頭髮已經乾爽蓬鬆，裹上包巾後身體也變得直條條地，懷抱中的你正沈沈睡著。解開胸前的扣子，我把乳房掏出來靠近你，不過不論怎麼低聲輕喚、拍背，你依舊一付好眠，不肯醒來啜飲一口乳汁。

邊吃邊睡，甚至完全進入夢鄉，是我們每四個小時一次的約會裡你最常做的事，而多半時候的我只能抱著你，自言自語。

家裡

辦理出院時，我一度懷疑自己是否有能力把你照顧好、讓你的身上多長些肉…；坐月子期間，除了曾為乳汁分泌不足哭紅雙眼，遇到小兒常見的尿布疹、脂漏性皮膚炎等問題，也常打電話向朋友及醫院求助，初為人母的焦慮不言可喻。

後來我更懷疑自己得了幻聽。一旦離開你下樓去，便無法像從前一樣可以悠悠哉哉邊看影劇版邊配飯吃，洗澡時也沒法順便東搓搓、西抹抹從容去角質。在吃飯、洗澡、刷牙、上廁所…這些生活必要的小事上，可以的話，最好速戰速決，如果稍一耽擱，我便要擔心人在樓下的我聽不到樓上的你的哭聲，而專家說如果照顧者總是在baby大哭二十分鐘後才姍姍來遲，則可能讓他覺得別人不把他當回事，影響日後其行為發展。於是只要飯吃得多些、澡洗得久些，我便彷彿聽見嬰孩哭聲，而欲飛奔到你身邊。

上樓回房查看，幸運的話，你仍安靜的在床上睡著；若是你已在沒有母親的房間裡號淘大哭，一聽見你的哭聲，我胸前的乳汁便會浸溼衣襟，尤有甚者，滴滴答答如雨直下，內心的焦慮經由傳導轉化為乳汁的分泌，連自己看了也要嘖嘖稱奇。

後來才知道，原來即使過了三十歲，還是有那麼多未曾體驗過的感覺從心裡不斷湧現、幻化，而這一切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會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