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妹,我的大妹,年紀小我兩歲。幾個禮拜前的某天中午,當我正在公司附近用餐之際,突然接獲她的來電。「…晚上妳有沒有空?可以陪我們去婚紗公司補挑一件禮服嗎?」電話那頭的她詢問著我的時間;而這一頭的我聽她這麼一說,著實嚇了一跳─因為打從她和男友著手挑禮服開始,陪著去的,從來都是二姊潔小卡。「…好吧!那我就陪妳們去好了!」講著講著,我臨時決定取消晚上的事,捨命陪君子。
我一直以為潔小卡也會到的─有她在,她會用她那最獨到的審美觀,幫妹妹找出一件最能襯托她氣質的衣服;有她在,她會替妹妹調肩帶、拉裙襬,讓禮服以一種最美麗的姿態展露在眾人面前;有她在,她會為妹妹多談一些優惠、擋掉無謂的推銷;最重要的是,有她在,我幾乎什麼都不必做,只要在現場偶爾給點意見就行了。誰知道事情和我想的並不一樣,當天晚上,我成了準新人之外唯一的陪客,而原本潔小卡做來駕輕就熟的事,這回幾乎全由我生硬地一手包辦…。
妹妹不愧是麗質天生,試穿時禮服一套換過一套,每一件在她身上都各有風情、煞是好看!試穿的當下令人難以決擇,也因此我們決定等全數輪過一回之後,再逐一審視我為她拍的照片,一次定案。
晚上回到家,端坐在電腦前,整理幾個小時前拍下的相片。看著相片裡的她,我竟也跌入記憶的時光隧道,久久不能自己…。
從小到大幾個姊妹裡,我對潔小卡的印象最深,不只是因為我們的年齡最為相近,在個性上我們也頗多相似─小時候雙方只要稍稍一言不和,不是妳拉扯我的頭髮,就是我在妳手臂留下齒痕,好逞兇鬥狠的模樣讓林媽媽很是頭疼。反觀妹妹,從小安靜、不多話,我對她的記憶淡薄如水,不過據姊姊們表示,妹妹小時候容易使喚的程度,是她們眼中的模範童工。
小學上的因是同一所學校,對她印象最深的,莫過於畢業前夕為了交棒升降旗的事,由我負責教她國歌與國旗歌的指揮。妹妹說來其實聰明,很多地方一教就會,只是在某些小節裡,老是比劃錯誤;偏偏我這個姊姊又求好心切,為了怕她日後丟我的臉,於是只要在練習時見她犯錯,我的手就會毫不留情、「啪」的一聲落到她手上。
上了國中後,我的功課一落千丈,實在自顧不暇;加上妹妹越區就讀、早出晚歸,我們之間的交集就更少了。直到某次妹妹因為拔牙流血陷入昏迷,被緊急送往長庚醫院,我這才意識到她的存在與生命的即將消逝,而那時也是全家被不曾有過的低氣壓籠罩著…。
後來我們才知道原來妹妹患了一種叫「紫斑症」的病,血液裡的血小板低於正常值,讓她的身體只要稍一碰撞,紅血球便容易從微血管滲漏,造成皮膚看起來有如瘀青一般。從那之後,家裡頭雙管齊下,妹妹一方面服用類固醇進行藥物控制,一方面由林爸爸和林媽媽帶著,三個人一起去學氣功,調養身體。
上了高中,我和潔小卡又念同一所學校,身為姊姊兼學姊,潔小卡自然對我照顧有加。妹妹則不同,高中後開始離家,住在離學校近一點的地方雖免去她通車之苦,但林爸爸擔心大學聨考的壓力與挑燈夜戰的作息讓妹妹身體不堪負荷,一度希望她改念輕鬆一點的高職,不過卻被她嚴詞拒絕。
聨考放榜時,她的分數在國立與私立大學之間擺盪,當時我曾建議她選系不選校,沒想她還是執意要念國立大學,最後竟選擇念俄文去了。
念外文,少不了要出國見識,於是又見她申請了交換學生,到俄羅斯住上一年。異國生活處處新鮮精彩,她時而來信訴說、時而打電話回家,家裡頭對她倒也沒什麼掛念。一年後,妹妹臨回國前,想了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一方面力邀林爸爸和林媽媽去俄羅斯接她回來,一解相思之苦;一方面由妹妹在當地充當導遊,帶領他們遊覽異國,順便驗收語言成果。父母親欣然同意,只是回程有妹妹相伴,林爸爸和林媽媽在過海關與轉機上自然不成問題,可去程該如何是好?由於當時姊姊們都有要事在身,於是此等好吃、好玩的「重責大任」就便宜了大學剛畢業的我。
念完大學,她又想考研究所,鑽研的領域竟然是跟俄文八竿子也打不著的心理醫學,不知是否跟她長期與疾病為伍有關。
兩年前潔小卡做出人生中最困難的決定,而這個決定,為了不想讓當時人在國外的大姊潔小米擔心,家人之中她只跟我及妹妹提起。相較於我慌亂無助的反應,妹妹其實鎮定許多,我想是因為她從高中開始就住在外頭,早就習慣自己打理一切,也因此養成獨立自主的性格;而這跟一直以來甚少離家的我很不相同。
小時候妹妹是妹妹,什麼都不懂,很多事情都有賴當姊姊的告訴她。長大以後妹妹成了朋友,剛買的新衣服好不好看、減肥的訣竅有哪些、感情上的困擾該怎麼解決…,很多時候我們互相討論,而她的意見常成為重要的參考來源。幾個月前,聽聞妹妹拿到心理師執照,讓身為姊姊的我很是以她為榮。
以前姊姊們結婚,當妹妹的我那時心裡雖也高興,只是更天真地羡慕穿著錦緞白紗的美麗新娘;現在妹妹要結婚了,看著她一路走來,我的心情卻是錯綜複雜。妹妹雖然即將邁入人生的另一個階段,但是在我的心裡,妹妹永遠是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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