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故我在

台灣的低生育率舉世聞名，很多人結了婚之後都不太想生養小孩；不過若有生育的話，看看我周遭的親朋好友，則幾乎以生養兩個孩子居多，歸根究底，恐怕還是心疼老大的孤單，打從心底想為他添一個成長路上的伴吧。

身為媽媽的我再次懷孕是從這樣的心態出發，不過孩子看事情的角度卻不一定如此。雖然懷老二時，每次產檢都帶老大同行，希望藉由看超音波的照片讓他擁有即將當哥哥的真實感，不過以他當時兩歲不到的懵懂年紀，想必還無法理解所謂的弟弟到底為何物；當然也為他讀了相關繪本(像是《分享》)，為他成為哥哥後可能面臨的生活變化做心理建設，不過既然是預做的準備，因此也很難在當下有什麼具體成效。

然後隨著孕期結束，弟弟就出生了。雖說媽媽整日在家帶小孩，不過若是兩個孩子同時發出求救訊號，想都不用想，媽媽一定是以小嬰兒的需求為第一優先，然後忽略(延遲)了哥哥的，甚或希望大小孩能「體諒」媽媽，別再桶出需要媽媽出面善後的紕漏，可以的話，最好還能「幫媽媽一點忙」，好讓媽媽有時間喘口氣，卻壓根忘了所謂的哥哥，也不過是個兩歲的小小孩罷了。

說到底，那個時候的我是一個忙壞了的媽媽。太需要有人幫忙分擔沈重的育兒與家事，然後又想回到生產前給予老大的全然的愛，明明想兼顧卻又偏偏不可得，於是情緒經常高低起伏，連帶影響了孩子。

孩子呢？發現自從家裡多了一個人之後，生活節奏完全變調，媽媽對自己的關愛明顯減少、原本屬於自己的用品也要被迫割愛，雖然只能默默接受這個事實，不過卻也開始發出內心的聲音：「我不想要當哥哥！」。

《我的弟弟跟你換》裡頭的鱷魚姊姊卡洛琳也面臨同樣情況。弟弟的出生讓她失寵，導致她對這個家庭新成員極度反感；然而她不是只會默默接受而已，積進派的她趁著媽媽去帽子店換帽子的時候，偷偷把弟弟推去嬰兒店給換了(還好不是賣了)。

既然要換嬰兒，那要換什麼樣的回來呢？這個年紀的幼兒，哪一個的心思不是繞著媽媽轉呀轉的，要換的話，就一定要換一個媽媽喜歡的，媽媽不喜歡的，連考慮都不考慮，所以卡洛琳才會回絕了「長頸鹿寶寶」和「豬寶寶」的提議。至於媽媽可能會喜歡的「熊貓寶寶」、「大象寶寶」和「老虎寶寶」，到底哪一個才適合呢？不知道的話就來「試用」一下吧！

「熊貓寶寶」雖然有一雙鱷魚媽媽喜歡的蛋黃色眼睛，不過經過卡洛琳「試用」的結果，發現「熊貓寶寶」不僅不吃鱷魚食物，還把餐廳的竹製桌椅吃個精光，無奈的卡洛琳只好把「熊貓寶寶」推回嬰兒店。被退貨的店員再接再接再厲，推出「大象寶寶」給卡洛琳試試。卡洛琳一開始很滿意，因為「大象寶寶」長著一根很像鱷魚嘴的長鼻子，這一點的確是媽媽喜歡的寶寶類型，但是「試用」過後才發現「大象寶寶」不但重，又會亂噴水，只好放棄。店員繼續推銷：「不然雙胞胎虎寶寶怎麼樣？」，卡洛琳同意了，因為「老虎寶寶」有著媽媽喜歡的尖爪子，只不過「試用」之後仍然事與願違，因為「老虎寶寶」把玩具店搞得天翻地覆，讓上門的顧客避之唯恐不及。看到這一幕的卡洛琳，最後當然還是把「老虎寶寶」退還給嬰兒店。

心思單純的卡洛琳，以為換掉弟弟、找到一個媽媽也可能喜歡的替身，就能重回媽媽的懷抱，殊不知媽媽之所以喜歡弟弟，絕不是因為他有黃眼、長嘴和利爪，而是因為他是媽媽的孩子，如此而已。

故事的結局當然朝著圓滿的結果進行，卡洛淋最後終於了解到，千換萬換還是自己的弟弟最好。不過現實生活中有這麼簡單嗎？媽媽去換帽子的短短時間裡，老大就能忽然長大懂事，由一個嫉妒、排他的姊姊，搖身一變成為一個善體人意的可人兒？

故事之所以是故事，總是要加些趣味才會精彩好看，但人生呢？凡事沒有辦法速成，於是只能一步一腳印，媽媽日復一日地把想表達的，全都包裝成一本本有趣的故事書，說進孩子的心裡。

後來好一陣子，我選了很多繪本，包括《雞蛋哥哥》、《加油！雞蛋哥哥》、《小象邦邦鼻子長》、《我不想長大》等唸給哥哥聽，除了傳達我的想法，也希望能卸除他對角色轉換的抗拒。又過了一陣子，孩子的小阿姨也懷孕了，於是我們又開始找了相關的書籍共讀，但這次反而是以「期待新生命」、「新生命誕生後對家庭所造成的改變」為主題，像是《小寶寶要來了》與《拉拉的弟弟》，希望哥哥可以重新了解新生命是被期待、受歡迎的，但家庭的每個成員都需要為此做一點調適與改變才行。

也不知過了多久，哥哥就再也不提不想當哥哥這件事了。後來又發生了兩件事，讓我知道他對弟弟動了真感情。一件是在圖書館發生的。我們常去的圖書館裡有一個兒童閱讀區，那是一個鋪著木地板與擺滿童書的小天地，任何人都可以進去，但前提是得先脫鞋子才行。對於四歲多的哥哥而言這不是什麼難事，但對兩歲的弟弟來說可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於是某日，就在我們一如往常要脫鞋進入兒童閱讀區時，弟弟又開始嚷嚷他不會脫鞋─以往都是媽媽幫的忙，當天媽媽卻慢吞吞地走在後頭，只見哥哥脫完自己的，便立刻幫弟弟的也脫了，脫了鞋的弟弟一溜煙的跑走了，只剩哥哥留在原地，為弟弟把鞋排放整齊，看到這一幕的我感動到熱淚盈眶。

另一件是發生在家裡的。弟弟兩歲多時，每到用餐時間總不肯自己乖乖把飯吃完，媽媽偶爾也會餵他，不過總覺得該是訓練他自己把飯吃完的時候了，於是就在某個下雨的夜晚，弟弟依然耍賴要媽媽餵，而媽媽打算狠下心來個相應不理，便搬出弟弟最怕的「雷公」加以告誡：「如果不自己乖乖把飯吃完，雷公就會來把你帶走！」。本是用來恐嚇弟弟的說詞，但聽完之後反而引來哥哥涕淚縱橫，只見他哭喊：「媽媽，我不要阿迪被帶走啦～嗚嗚～」，讓媽媽當場不知該如何是好。

愛上了便愛上了，不想跟別人交換對吧？才不是！孩子有時候就是喜歡說反話，骨子裡明明愛著對方，卻在媽媽講完《我的弟弟跟你換》之後，討論著要把對方換掉，然後從眾多表弟們當中選一個來交換，甚至到最後，「我的弟弟跟你換」突然變成了當天的通關密語，什麼事情講到最後總要來上這麼一句才算ending。

說故事的那天晚上，我們在睡前討論「媽媽可不可以也來換一下？」的議題。「好啊，」有一個稚嫩的聲音從黑暗裡冒出來，「那我想要小阿姨當我的媽媽～」，話才剛說完，小人兒連理由都想好了，「因為小阿姨都不會很兇」，言下之意是媽媽很兇的意思；緊接著另一個聲音又冒出來：「大阿姨也不會罵人～」。雖然兒之所欲常在我心，但看來媽媽已經大失兒心，於是媽媽只得趕快補上一句：「但是真的有辦法交換嗎？」，希望孩子們快快認清現實才是正途。「沒有～」黑暗裡的兩個聲音終於異口同聲。

老實說，被推出去交換的感覺真不好，雖然這只是我們三個躺在床上的小小幻想而已。

書名：《我的弟弟跟你換》

作者：珍．歐梅洛德

繪者：安德魯．喬尼爾

譯者：朱恩伶

出版社：台灣東方